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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分钟的沉静后。

    陆镜西衷心地夸赞:“老顾,你太太真是非同寻常。”

    顾维安面不改色地将茶一饮而尽:“她就是这样才气横生。”

    陆镜西夸耀:“令夫人难道是传说中的才貌双全?”

    顾维安毫不谦虚:“我不介意你再加上蕙质兰心这个形容词。”

    外面,和尚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愣了两秒,苦笑:“请稍等,我去询问师父。”

    他牢牢地记着这么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谨慎地前往寻找圆融大师。

    圆融大师在后面禅房中抄经书,约莫两分钟才能折返。

    等待的空档中,白栀和旁边的吕先晟谈了下天气情况,别的没提。

    倒是顾曦月说:“粗俗,大师怎么可能见你。”

    白栀笑眯眯地和顾曦月说:“建议你找个镜子照一照现在的嘴脸,《美女与野兽》剧组没请你去演野兽真是他们的一大损失。”

    顾曦月气结:“你!”

    她说不过白栀,只拿旁边人出气:“你们怎么回事?连个对子都对不上吗?我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

    这边人听到声音,陆镜西微微皱眉。

    他说:“曦月这性子被养废了。”

    顾维安倒茶:“不愧是顾万生的女儿。”

    顾万生年轻时就出了名的混账,95年的327国债事件,顾万生把自己继承到的那些钱全投进去,结果投资失利,最终血本无归。

    他后来东山再起,全靠从顾维安父亲过世后“继承”的那些股份和财产。

    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

    也正因此,顾万生娶不到家世相当人家的女儿。他年轻时候的名声太烂,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镜西问顾维安:“顾万生这些年做的坏事不少,你既然能联系到那些受害者,怎么不趁这个机会起诉他?”

    熟悉的人都知道,顾万生对小鹿眼雪白肤的执着,他欣赏能套入这个模板中的所有人,但少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寻找谁的替身。

    他就是一个狂热的变态,但凡被他看中的,无论男女,能用钱收买的就用钱,不能用钱的就直接用强。

    陆镜西知道,顾维安没少收集此类的证据。

    对于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而言,连续性、侵案件、连绵不断的桃色绯闻,无论哪一个,都是件巨大的丑闻。

    “时机未到,还不到用这把刀的时候,”顾维安摇头,“况且,目前接触到的受害者不愿出庭,要尊重他们意愿。”

    陆镜西看着纱帘外的绰绰人影:“也是。”

    毕竟这和其他犯罪案件不同,几乎所有的受害者都将活在阴影之中。

    无论男女,遇到这种事情,大部分都会遭受心理和生理上的巨大折磨和痛苦;他们本没有错,却会因此而怀疑自己、甚至厌弃自己。

    甚至有人会起了轻生的念头。

    况且,以眼下的社会风气而言,说不定受害者还会遭受指责和羞辱,不得不经受二度伤害。

    顾维安绝不会为了私欲而再度撕裂这些人的伤疤、让他们再度陷入深渊。

    又喝了两盏茶,眼看着和尚对白栀做了个“请”的手势,要她跟随去见圆融大师。

    顾维安站起来:“我也该走了。”

    陆镜西知道他的顾虑,问:“等下见了你太太,我怎么说?”

    “给君白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就好,”顾维安淡声说,“不需要过多照顾她。”

    -

    白栀没想到,自己随口扯的一句话,还真的让她成功见到圆融大师。

    干净整洁的房间中,除却经书和案板、笔墨纸砚外,几乎再没有其他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汁和檀香混合的味道,嗅到后,令人整个人瞬间放松安静。

    圆融大师刚刚手抄完一份经书,仔细放好,转而看着白栀,微笑着行礼。

    圆融大师年岁已高,胡子发白,眼角布满皱纹,但眼睛还是明亮的。

    白栀虽然没有信仰,但对于长者和宗教仍旧怀有敬畏之心。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圆融大师面前,请大师为自己看了看面相,询问自己的事业前程如何。

    ——虽然白栀来这里的动机不纯,但好不容易见到大师,总要聊一聊。

    圆融大师说话不紧不慢,告诉她:“施主有一副遇难成祥,福泽绵长之相。又有容人孚众的气度,假以时日,必定能成大业”。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白栀开开心心地道谢。

    白栀不懂什么佛理,简单地和圆融大师聊了聊。大师虽然话不多,但语言颇为风趣。白栀感觉他什么都没说,可她都心情却因这番谈话而豁然开朗。

    眼看一炷香就要烧完了,她刚告辞准备离开,圆融大师忽然开口叫住她:“白施主。”

    白栀问:“大师,您还有什么教诲么?”

    圆融大师仔细观察她的脸,缓声说:“你眉眼间的神态,很像我一位故人,性格也像。”

    白栀稀里糊涂的,不明白他怎么能够短短时间内就能看出自己性格。

    她追问:“大师故人姓白?还是姓林?如今在哪高就?”

    该不是她父亲或者母亲吧?

    圆融大师摇头:“姓陆,已经去世多年。”

    白栀连忙道歉,但大师并没有放在心上。圆融大师又说:“我看白施主雍容厚重,能逢凶化吉。但你丈夫命途多舛,慎防亏空,易陷风波。”

    白栀眼皮跳了一下。

    她追问:“有化解的法子么?”

    圆融大师轻轻摇头:“全看自我,你要好生劝劝他,莫让他执着怨恨,误入歧途。”

    白栀确认自己刚刚并没有向圆融大师提起过顾维安,而圆融应当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冷不丁想起车祸时偶遇到的郑齐,他也曾告诉自己,要劝慰顾维安。

    顾维安能和谁有怨恨?

    也就是顾万生了吧。

    与圆融大师谈完,白栀在引领下,顺利地见到了在侧厢房中喝茶的陆镜西。

    陆镜西礼貌彬彬,他得知白栀来意之后,并未过多提起,只是微笑着告诉她:“目前的确还在挑选酒店,后天会有一个公开招标会。白经理若是有意,可以带好文件资料参加。以君白如今的状态,成功中标的概率并不低。”

    宛如吃了粒定心丸,白栀忙不迭地向陆镜西道谢。

    白栀不怕公开竞争,怕的就是先有其他酒店捷足先登,走了这条捷径。

    现在和陆镜西交谈过后,她顿时安心不少。

    白栀离开厢房后,前往佛堂和众人见面。

    新年伊始,万物回春。

    寺中人不少,空气中尽是香燃烧后的浓烈香气。

    吕先晟和林念白都上了香,白栀也取了一根,三拜后,默默许愿。

    先保佑父母身体康健,再保佑自己——

    算了算了。

    白栀摇头。

    大师不是说她能孚众望事业有成么?

    那就保佑顾维安吧。

    保佑顾维安平安顺遂,逢凶化吉。

    ——把她遇难成祥的运气分一丢丢给他好了。

    -

    另一侧,顾曦月没能见到圆融大师,正赌气朝下属发火,冷不丁看见顾维安从厢房处走出。

    积雪未消,顾维安容色清俊,浓郁的黑色衬着他肤色苍白,一眼瞥过来,顾曦月心中一惊,继而笑着朝他奔来:“堂哥!”

    顾维安淡淡应一声,没有与她交际的打算,径直往前走。

    夏雅之跟在他后面。

    顾曦月被完全忽视,一呆,继而追上去,不放弃地询问:“堂哥要去哪儿?”

    “接栀子回家。”

    顾曦月只觉顾维安冷漠如冰,她快走急追:“堂哥,怎么感觉你婚后对我这么冷淡了啊?是不是栀子和你说了什么——”

    “有吗?”

    “有啊,”顾曦月委屈了,“你以前没这么不喜欢我啊。”

    “那是你记错了,”顾维安停下脚步,难得对她多说几个字,“我一直都不喜欢你。”

    顾曦月:“……”

    她脑袋轰了一下,像是被重物踢中,嗡嗡的疼。

    谈话间,眼看着顾维安已经走出去,她也不敢再追。

    方才被他冷淡看的那一眼,仿佛深入骨髓。

    顾维安也没能成功接到白栀。

    他等了一阵,却看见白栀的车子往另一处去。

    全因白栀再度接到医院电话。

    她临时改了路程,和顾维安擦肩而过。

    这次受伤的不是顾清平那只哈士奇,而是她可爱迷人的好友廖一可。

    和脆弱的顾清平不同,廖一可这次纯粹是开车失误,外加施工现场没有拉条幅,她径直开车撞入了施工的大坑中。

    白栀赶到的时候,廖一可躺在病床上,见到好友后,开启疯狂吐槽模式:“我的天,谁能想到我竟然会阴沟里翻船?他喵的那么大一坑,和我卧室差不多大,竟然也没人给个警示牌!”

    廖一可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这令白栀放了心。

    她还能这样说话,说明伤势的确没什么大碍。

    虽然跌进了深坑中,但廖一可只是额头上有擦伤。

    医院这边担心出问题,才让她继续住院观察。

    不然,以廖一可的性格,早就走了。

    白栀洗了水果回来,安慰:“就当休息休息了。”

    廖一可痛快承认:“也是,也该过过不看烂几儿的生活了。”

    白栀:“……”

    她下意识地看向病房中的另外一张床。

    廖一可住的是双人病房,在不足半米远的病床上,一个高鼻深眼的男人在安静地看书。

    他的状况看上去比廖一可糟糕,腿上打着石膏。

    即使听见廖一可的虎狼之词,他眼皮也没抬一下。

    收回视线,白栀试图劝阻好友:“可可,大庭广众下,谈这个话题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嗯?哦,你说我病友啊,”廖一可满不在乎,“隔壁床病友好像是新疆人,刚刚我听他打电话,叽里呱啦的,估计是新疆话那边的方言吧。”

    白栀忍不住再看一眼。

    的确,这位病友眉眼十分深邃,不太像是汉族人。

    廖一可啃着白栀拿来的水果,和白栀说:“最近网上不是康巴汉子特别火么?我告诉你哦,以我泌尿科医生的阅历来瞧,康巴汉子的确本钱十足。就是不知道隔壁床这位,是不是也是康巴那边的。”

    白栀已经习惯了好友的口出狂言,刚想附和。

    只看到旁侧病友啪的一下合上书,淡漠地看向廖一可。

    他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抱歉,我是汉族人。”

    廖一可手里的苹果,啪唧一声掉在床上,又咕噜噜地滚下去。

    病友继续:“而且,我刚刚说的不是新疆话,是德语。”

    廖一可:“……”

    白栀低头去捡可怜的苹果,丢进垃圾桶中。

    “另外,”病友显然没有放过廖一可的意思,正视她,语气波澜不惊,“不是只有康巴汉子本钱足,请不要民族歧视,汉族人也可以。”

    廖一可:“……”

    白栀:“……”

    白栀第一次恨自己竟然能听懂人话。

    呜呜呜她不该在这里。

    两秒后。

    终于察觉到尴尬的廖一可把话题岔开,看着病友打着石膏的腿,问:“兄弟,你是怎么进来的啊?”

    那语气,和在监狱里面问“兄弟咋进来的呢”简直一模一样。

    病友简明扼要地回答:“车祸。”

    廖一可说:“哦哦,我也是车祸。没看清楚,开车翻坑里了。你呢?”

    病友面无表情看她:“我当时就在你翻的那个坑里。”

    ……

    往后十多分钟,一直到白栀离开,廖一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猖狂至极的泌尿科医生,再也没敢和这位病友说一句话。

    廖一可偷偷地给白栀发短信,说怀疑这人律法出身。

    白栀深以为然。

    只是白栀没时间再进行求证,她直接回公司,和部里的人一同开会,要求销售组人员开始行动,做标书。

    白栀三令五申,必须要拿下这档节目。

    利润倒是其次,曝光率才重要。

    如今离陆镜西所说的公开招标会不足两天时间,白栀亲力亲为,和下属一同核对资料,分析优劣势。

    直到夜深华灯浓,白栀才得了空闲。

    白锦宁给她打了三个电话,询问她什么时候带顾维安回家吃晚饭。

    白栀回拨,困倦不已:“妈,最近我工作上比较忙,可能要过段时间了。”

    白锦宁应了一声,着重问:“你和维安近期相处的怎么样?”

    “还是那样吧,”白栀忽然警惕,“您现在可别给我安排任务什么的,我现在没那个精力。”

    白锦宁笑了笑:“瞧把你吓的。”

    片刻后,白锦宁又若有似无地提起:“我方才给维安打了电话,他今晚和政府那边的人吃饭。”

    白栀唔了一声:“然后呢?”

    “你现在还在君白?离他们吃饭的地方挺近的,过去接接他,”白锦宁说,“你们这样各忙各的,什么时候才能培养出感情?”

    白栀哭笑不得:“妈妈,我记得一开始也是您和我说,婚姻不需要感情。”

    恋爱才需要感情。

    婚姻只要合适就好了。

    “那是先前,”白锦宁话音一转,严肃地告诉她,“顾维安和我预期中不同,他为人重感情。他往日不胡搞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唯一的女人就是你。”

    白栀听出来母亲的言外之意:“你是让我讨好他吗?”

    “关心自己丈夫不算讨好,”白锦宁说,“夫妻感情好了,对事业也有助力,不是吗?”

    白栀低低地应了一声。筆趣庫

    她无法给予母亲更多的回应。

    白锦宁向来如此,在她心中,感情都是可以为事业所服务的。当初劝白栀不在乎感情去联姻的是她,如今要求白栀和顾维安培养感情的也是她。

    白栀有时候会怀疑,母亲和父亲之间的结合,真的是处于爱情吗?

    毫无疑问,林思谨是爱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