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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栀还没有从刚刚的亲密中回转过神,牛奶色的裙子肩带微微滑落,从下巴到脖颈、再到锁骨,是未褪的绯红。

    在顾维安面前,坦诚远远要比隐瞒好得多。

    意识到这点后,白栀选择不再隐瞒。

    她主动解锁,点开聊天记录,将手机递给他:“喏。”

    顾维安没有接。

    方才满足的兽仍在回味方才的余韵,睡衣的衣领处是被她方才拽出的凌乱。他手指撑着额头,侧身看白栀的脸,眼睛微微下垂,沉静地注视她。

    他说:“你说,我信。”

    白栀拥着被子,她想要坐正,但不小心牵扯到,些许不适感令她皱眉,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是祝贸让。”

    顾维安没有说话,他在等待白栀主动交代。

    白栀犹如竹筒倒豆子般倒出来:“先前见你好像很不喜欢他,我担心你会因为我和他私下联系而生气,所以才用了这样一个备注。对不起,这是我的错,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

    她认真地做了自我检讨,痛快地为此道歉,在说完后,又填补上一句。

    “但是,顾维安,”白栀叫他的名字,“你可以选择不雪中送炭,但也不要落井下石。”

    顾维安犹如听到天方夜谭,笑起来。

    “落井下石?”顾维安问她,“你在指什么?”

    “就是栀子花开,”白栀已经慢慢地将事情经过全部捋顺了,她直截了当地问出口,“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已经做好了将栀子花开卖给世嘉的打算?”

    顾维安说:“是。”

    白栀喉间一梗,她艰难问出口:“你从来就没有帮助祝贸让的打算?”

    “在你眼中,什么算是帮助?”顾维安冷静地问她,“继续给他钱?让他以如今糟糕透顶的管理方式将栀子花开再一次耗到绝境?”

    白栀反驳:“你怎么知道他管理能力差?”

    “倘若他真是个合格的管理者,怎么在公司融资运营中不去考虑被恶意收购的风险?”顾维安语气平静,他看着白栀,犹如看着多年看那个听他讲解题目的女孩,“早在寻求投资的初期,他就该为此制定预防制度,毒丸,金降落伞,如此多的措施,他一个也不采取。”

    白栀不了解那些名词,但能大概理解顾维安的意思。

    顾维安问她:“难道我也要为他的愚蠢买单?”

    涉及到商业上的事情,白栀无法和专业者进行辩论。

    她强调:“但祝贸让是我朋友。”

    朋友的话,怎么能这样做?

    “我已经让他的资产实现了他先前想象不到的增长,”顾维安看白栀,“祝贸让如今可以随时以高价将手上的股份出让给世嘉,这难道还不算帮他?栀子,在你眼中,什么样才算‘帮助’?”

    白栀说不过他。

    她甚至觉着自己要被他说服了。

    “我不是慈善家,”顾维安说,“只投钱不求回报,你当我是圣人?”

    白栀不言语。

    愣神间,顾维安俯身过来,他身上的酒气仍旧若有似无地飘动着,提醒着白栀,如今这个男人此刻并不在正常状态之下,白栀试图推开他,未果,反倒是自己被他按住。

    顾维安抬起她右腿,脚腕压在自己肩膀上,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她。

    他低头轻咬她的脖颈,说:“瞧你,我刚回来你就兴师问罪的,好歹疼疼我。”

    白栀闷哼一声,犹如被剖开鱼腹的小银鱼,她倔强,犹不肯服输:“谁要疼你?你怎么能这样?”

    顾维安捏住她下巴,要她看自己:“我怎样?你倒是说说看。

    理智告诉白栀现在要继续和他分辩个清楚明白,孰是孰非尚未定论。

    她还没有完全被他说服,也不能认同他此刻的观点。

    但顾维安的表达能力实在太过于猛烈,她招架不住,甚至连反驳的语言都无法组织。

    白栀只能用蕴着薄怒的眼睛看他,但眼神对于顾维安的杀伤力实在太低了。他垂眼,将白栀死死揪住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亲吻着她的掌心颤抖的纹路。

    白栀能够清晰地看到顾维安此刻的模样,他呼吸乱了,眼中只有一个她。

    “栀子,”顾维安松开手,脸埋在她脖颈中,轻叹,“你疼疼我吧。”

    白栀的心蓦然被触动一下,犹如纤纤素手拨弄琴弦。可这种悸动只维持一秒,顾维安便掐住她,要她跪伏。

    “算了,”顾维安自言自语般地说,“你不疼我也就算了,我疼你也一样。”

    他说的这样大度,可某些动作却不大度,像是要弄坏掉。

    白栀揪紧,倔强:“我才不要你疼。”

    顾维安仿佛没有听到这么一声,只俯身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栀子,你要好好记清楚,自己丈夫是谁。”

    白栀没有再反驳,此刻眼前一片蒙蒙,甚至瞧不清摇晃的花纹。

    早在年幼以及读书时,因白锦宁的爱好,白栀就曾跟随父母亲去看过交响乐团的演奏。

    帝都本身的地理位置优渥,资源丰富,经常会有此类的演奏会。

    印象最深的,是2009年北影的那场音乐会。

    每一场乐曲的演奏之前,指挥家都会仔细地讲解曲目的创作背景、艺术特点,以便于观众更加深入地欣赏音乐。

    那天,白栀听了《罗密欧与朱丽叶》、《泰坦尼克号》、《良宵》……

    如此多优秀的曲目,却都没有此刻白栀所感受到的交响乐曲更加深刻。

    不同的是,这场交响乐的指挥家是顾维安。层层递进的撞击是交响乐的主音,而和音则是从紊乱心跳中挤出的、或重或微的呼吸,小提琴则由断续的泣音来充当,低音号是他偶尔的粗重气息,巴掌声如雀跃的鼓点,纯棉质地与真丝的较量,用力捏住泛红的手腕,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喉结上的汗水,带着酒气的亲吻,被禁锢束缚的拥抱,指甲在肌肤上用力划过的痕迹,牙齿尝到淡淡的铁锈腥味。

    以前那么多场交响乐,唯独这一场,白栀没有沉浸在指挥家所营造的氛围中,她在抵抗,并要拉指挥家一同下水。

    她才不要始终被指挥家牵着鼻子走,这场层层叠叠而起的乐曲之中,白栀与指挥家的搏斗从未停歇。

    白栀不要做网中的人,她也在尝试结网将他笼罩住。

    不甘雌伏。

    -

    普珏资本的公司前厅。

    夜已经深了,浓雾裹杂着骤雨急落,祝贸让的衬衫被雨水打湿,不知为何弄到如此狼狈境地,头发也湿了,指节透着苍白。

    闻讯赶来的夏雅之,一眼看到祝贸让,无声叹气。

    何苦呢。

    为什么非要执着于管理权呢?

    夏雅之走来,相劝:“祝先生,您回去吧,今晚顾先生不会来。”

    祝贸让摇头,他坚持要见顾维安:“总得给我个说法。”

    如今根本就筹集不到那么多的钱,也难以再联系新的投资者——顾维安将股价做的这样高,祝贸让如今根本就找不到能够接盘的人。倒是北极熊仍旧不甘心地找上门来,竟要求祝贸让将此刻他手上持有的股权也全部转让。如今这种情况下,即使真有人来,也都是不怀好意,同样要吞并他。倘若顾维安不肯改主意,如今祝贸让保住公司无异于痴人说梦。

    祝贸让自然不肯,他自嘲地笑。

    如今可真算是前有狼后有虎了。

    祝贸让问:“顾先生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夏雅之说:“抱歉,我只是个助理,并不了解先生做的决定。”

    他的确不知。

    夏雅之尝试再次规劝:“祝先生,您回去休息吧。”

    如今顾维安不肯见祝贸让,谁也没有办法。

    祝贸让苦笑:“请你转告顾先生,倘若他今日不来,我便一直在这里等他。”

    “这样毫无用处,”夏雅之摇头,“抱歉,如果您执意不走,我只能叫安保人员了。”

    祝贸让脸色苍白,他说:“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合作伙伴?”

    夏雅之彬彬有礼地提醒:“祝先生,即使是合作伙伴,也不能夜闯公司。”

    看着祝贸让目光一点点沉寂,夏雅之也于心不忍。

    但他也没有办法。

    顾维安所做的决定,谁也更改不了。

    况且,当初得知世安和北极熊设套要拖君白集团资金的时候,顾维安也没有插手。

    他冷静地看着,等待。

    犹如等待猎物上套的猎人。

    夏雅之不理解顾维安想做什么,他那时还以为顾维安也想要君白集团。

    谁知道后面才发觉,顾维安想要的是君白集团的千金——那个被她父母保护的如珠如宝,满怀热血的姑娘。

    彼时顾清平也正盘算着如何向白栀告白,夏雅之得知这个消息后吃了一惊,甚至担忧兄弟阋墙的事情即将发生。

    谁知顾维安下手如此狠快,在君白集团焦头烂额时放出消息。

    消息放出去第二日,白锦宁便亲自拜访顾维安,与他商谈。

    第五天,顾维安和白栀“相亲”。

    迅速领证结婚。

    旁人只羡慕顾维安的隐婚妻子好命,唯独夏雅之认识到,这桩婚事其实是顾维安强求来的。

    连自己婚事都是设计下套得来,步步谋划,掐准时机收网,祝贸让怎么能如此笃定顾维安会心软?

    夏雅之看着满身落寞的祝贸让,叹口气,出去叫了保安,仍旧将他“请出去”。

    顾维安此人,向来太过理智。

    就连爱也如此理智。

    -

    白栀觉着顾维安简直不是人。

    她收回先前和他顶嘴时讽刺的话。

    他实在是太过分了,过分到令白栀严重怀疑他的种族。

    昨天实在闹的过于惊天动地,化妆时,白栀都得狠狠地拿粉饼盖住痕迹,现在连穿高跟鞋都不成了,脚趾肿起来,她原本就是胖乎乎的脚,趾头个个圆润,穿尖头的鞋子会磨的肉发疼。

    白栀坐在椅子上的时候,疼的冷吸一口气,站起来。

    脑海中蓦然回忆起小时候看《还珠格格》时小燕子发明的“跪的容易”,白栀认为如今自己也需要这么一个软垫,不过是垫在屁股下的,要改名叫做“坐的容易”。

    可惜现在的衣服并不支持她加一个“坐的容易”。

    顾维安早就上班去了。

    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嘴唇上有伤口,喉结有牙印,被衬衫遮挡住的地方,更是层层叠叠的抓痕。昨天彼此折腾的都很过分,白栀甚至发现,她越是反抗激烈,顾维安越是兴奋地压制。

    真是个变态。

    不过有一点不可否认,如昨晚一般的情况下,白栀也感觉还不错。

    今日有新一期节目的录制,白栀不能缺席。

    陆程今天不参与拍摄,他还要去上课。不过不用白栀操心,由家中司机送他。

    新一期的节目录制中,仍旧是先前的那些嘉宾班底。于尔菁在经过几次的试探后,越发作起来。

    喜欢他这股作作劲儿的观众群体有,讨厌他矫揉造作的也不少。

    不得不说,于尔菁这股劲儿,倒是吸引了不少热度。他在这个节目组中每一期的“奇葩表现”,都会被刻意剪辑出来,挂在热搜上,被嘲亦或者被骂。

    不清楚是不是因为金主不在而刻意张扬,亦或者近期蜂拥而来的流量让他膨胀开,在今日的节目中,于尔菁开始刻意作弄和挑剔酒店中的侍应生。

    很不幸的是,今日负责打扫公共区域卫生的人是宁枝巧。

    陆程今天上午没有参加录制,也不知道于尔菁今日究竟是抽了什么风,丝毫不避讳正在录节目,指挥着宁枝巧忙这儿忙那儿。

    “哎呀,咖啡洒了,那个,你过来擦一下。”

    “呦,真不好意思,我把这地毯弄脏了,你快去给我换一个呗。”

    “不换不行,万一这上面的东西弄脏了我的鞋怎么办?我这鞋可是chanel的,你连山茶花都不认得?啧,土妹妹啊。”

    “怎么换个地毯这么磨磨唧唧的?快点,帮我去拿一杯咖啡,要手磨咖啡,不放糖,知道吗?”

    “呸,咖啡这么烫,你想烫死我啊?算了算了,土妹妹。”

    “就这?还想评五星酒店?做梦去吧,”于尔菁讽刺地笑,“服务员和员工素质这样差,这可真是我住过最差劲的五星酒店了。”

    ……

    宁枝巧的眼睛越来越红。

    每当于尔菁嫌弃地说一声土妹妹,她都忍着要哭的模样,手指颤抖,脊背弯着,几乎直不起来。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还不敢擦,任由泪水顺着鼻子往下落。

    白栀冷静地看着。

    若是放在之前,她如今已经忍不住冲上去和于尔菁理论了。但现在的她清醒地意识到,在这个时候和于尔菁起冲突,绝对是件极其愚蠢的做法。

    说不定还会被于尔菁反咬一口,煽动他的粉丝来闹事。

    等到宁枝巧离开后,白栀才私下里单独安慰,告诉她,会将今天的事情告诉赵青山,给她加一份工资。

    下次再拍摄的话,也会换其他人过来。

    说起来,宁枝巧刚刚成年不久,在她这个年纪时,白栀还在和家长撒娇,而宁枝巧已经开始独立出来打工赚钱。

    到底年纪小,宁枝巧虽然没有过多抱怨,但还是泪汪汪地哭了好久。

    好不容易等她哭够了,宁枝巧低着头,走出房门。

    没走出几步,恰好遇见推门而出的付容。

    付容剪短了头发,精神气比先前好了许多。他近期发售的新歌让他名声再度大噪,不过如今的他似乎无意于名利场,迄今为止推了好几场商演,没有在公共场合露面。

    仍旧住在这里。

    他好像已经把酒店当作家了。

    与宁枝巧打了个照面,付容看她:“眼睛怎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