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泓州刺史吴庸府上。

    书房里烛火明亮,吴庸正在全神贯注画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在草地上放纸鸢的姑娘,能看得出他十分用心,即使只是一个背影,却十分生动活泼,轻盈灵动,一花一草都仿佛被风吹拂着飘动,看着这画仿佛都能闻到阵阵花香。

    “大人,京城来的信。”管家吴青轻手轻脚进来,观察着他的神色说道。

    吴庸握着画笔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将笔轻轻放在一边,看着画上那个姑娘的背影问道:“是老师送来的吗?”

    “不是。”吴青沉默了片刻说道。

    吴庸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神情似笑非笑,眼神中有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又低头看了看画上那个姑娘的背影,然后疾步走上前来伸手从他手里拿过信来。吴青发现吴庸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刺史总是在画同一幅画,可是不管他的画技如何精进,他的每一幅画中不管是扑蝴蝶的姑娘还是放纸鸢的姑娘又或者是弹琴画画的姑娘,从来都只有背影,没有正脸的。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娶妻,身边也没有莺莺燕燕。他隐约知道那是刺史的心上人,却并没有听说过刺史有什么心仪的姑娘。

    别人都传说泓州刺史吴庸是被他的老师孟大学士嫌弃的废材,因为碌碌无为才到这泓州来,在这泓州也庸庸碌碌,没有什么作为。只有他知道他家大人一直在韬光养晦,暗中把泓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把泓州的一切都掌握在手心里。

    往日里他时常会给他的老师孟大学士送些礼物,孟大学士也曾送过信来,刺史府对外的说法是孟大学士总是看不起他,写信无非是骂他不成器。如今这一封,虽然是孟府的人送来的,他们却说并不是大学士送来的。而他家刺史的反应也很反常,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一直在盼着这样一封信,一直在等着这一刻,可是等到这样一封信到来的时候他却好像又不敢相信。

    吴庸有些急切地打开了信封,拿出了信纸阅读起来,匆匆读了一边又仔仔细细慢慢看了一边,他的眼神也慢慢变了,那种虚无缥缈不敢肯定的欣喜就变成了确定的喜悦。

    “她终于给我写信了。她终于改变心意了。”吴庸收起信来,难得露出笑容看着桌上那幅画轻声说道。

    他从来没有见过吴庸这样轻松的时刻,他好像总是在绷着一根弦,在外人面前伪装成唯唯诺诺的样子,即使自己一个人画画的时候,也好像总是隐藏着很多复杂的情绪。吴青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只知道他似乎等这个消息好多年了。他语气的轻松和畅快的意味让吴青听了都不由感觉到愉快。

    “大人。”门外有人来报,说道:“有两对小夫妻自称是您恩师孟大人的亲戚,从京城回沂州探亲路过,想要见您。”

    吴庸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却没有消失。他小心翼翼收起那幅画,轻笑着说道:“既是恩师的亲戚,那就让他们进来吧。吴青,带他们进来。”

    吴青微微有点惊讶,但仍然是立刻应声出去了。按说天已经晚了,孟府的亲戚,也不知是真是假,吴庸其实是可以不必理会的。但他能看得出来吴庸今日心情很好,又刚收了孟家的来信,这个时候孟府的亲戚来投奔,他自然是愿意接待的。

    吴青也不敢怠慢,很快就到了府门外。那两对小夫妻虽然衣着很朴素,但是相貌却很出众。虽然是来投奔吴庸的,看起来倒也不像是来要钱的穷亲戚。

    吴青暗暗思忖着,对他们也多了几分客气,带着他们一路到了偏厅。

    吴庸已经命丫鬟备好了茶,坐在偏厅的主位上等着了,看到吴青带他们进来就对他使了个颜色,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站了起来。

    吴青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守在门外不远的地方。

    顾朔离环顾了四周,确认房间内和房间外都没有人在偷听,就掏出了刻着他的封号“昭瑞”的玉佩。

    “吴大人。”顾朔离浅笑着看着他说道。

    “臣参见长公主。”吴庸惊讶地看着他,忙迎了上来跪下行礼。他已经看出来他们几个气度不凡,不像是寻常人家,有可能是皇上派来的,孟家的亲戚应该只是托词。可他却也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昭瑞长公主亲自来了。

    “吴大人请起。”顾朔离浅笑着扶起他说道。

    “不知长公主来此所为何事?”吴庸神情凝重看着顾朔离问道。

    顾朔离拿出顾辞的密旨,说道:“皇上密旨,请吴大人严守泓州。”

    “臣接旨。”吴庸跪下郑重接过密旨。

    顾朔离扶起他来,看着他压低声音郑重说道:“皇兄命贾仕凯带人来沂州同沂州刺史杨添珍一起调查靖慧失踪的事,杨添珍同白词范关系密切,若是他们借机起兵,那么泓州作为挡在沂州和京城之间的屏障就至关重要,绝对不能失守。”

    吴庸郑重说道:“臣明白,臣一定不负皇上所托。”

    顾朔离浅笑着说道:“皇兄自然是信得过吴大人的。”

    吴庸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顾明泽他们问道:“长公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顾朔离收起玉佩,从容看着他说道:“本宫自然是要去沂州调查靖慧失踪的事情。如果杨添珍和贾仕凯有什么行动,本宫也会及时阻止他们。吴大人只需按皇兄的旨意,守好泓州即可。”

    吴庸自然明白长公主要做什么他无权干涉,行礼应下说道:“臣明白。臣这就去为长公主安排住处。长公主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顾朔离意味深长地笑着摇摇头说道:“多谢吴大人,但是安排住处就不必了。我们只是您恩师孟大人的远方亲戚,回沂州探亲路上丢了盘缠,这才想着来攀关系求大人帮忙,大人给点盘缠打发了我们就可以。我们还急着回沂州老家呢。”

    吴庸会意点点头,对外面大声喊道:“吴青。拿点银子来,我们这里可容不下贵客,几位还是另寻他处吧。”

    顾朔离变了神情,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惜。舒予心也立刻会意,也拿出帕子抹起眼泪来。虞忆初和顾明泽对视了一眼,也装出忿忿不平的样子来。

    顾朔离委委屈屈说道:“大人,妾身也是听说您是叔父的学生才来投奔您。您也不能就这样把我们打发了呀。”

    吴青开门进来,正看到吴庸冷哼一声,背着手转过身去,冷声说道:“您叔父可是堂堂孟大学士,我不过是他看不上的一个学生,可高攀不起。”

    吴青心里一惊,他本来见这几个人行为举止不像寻常人,却不想他们果然是借着孟大人亲戚的身份来要钱的,还惹得本来心情大好的吴庸发了如此大的脾气。

    “夫人,请吧,盘缠都备下了。”吴青大气也不出,忙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顾朔离跟他离开。

    “吴大人一点银子就想打发我们吗?”顾朔离绞着手帕恨恨地说着,把胡搅蛮缠的市侩样子演了个十成十。

    吴庸背对着他们,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几乎是吼着说道:“吴青!送客!”

    吴青从来没有见过吴庸发这样大的脾气,不由也对这几位心生怨怼,冷下脸来对顾朔离说道:“夫人,请吧,闹得太难看失了体面就不好了。”

    “姐姐……”舒予心畏畏缩缩地看看吴庸的背影,又看看吴青,拉着顾朔离的袖子说道。

    顾朔离极不情愿地抹了把眼泪,白了吴青一眼不情不愿地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顾明泽和虞忆初对视了一眼,也装作不情愿的样子跟着他离开了。

    吴青带着他们到府门外,不情不愿地把一包银子塞到顾朔离手里,说道:“几位请吧。”

    “你!”顾朔离瞪着吴青,还想要说些什么,吴青却已经冷着脸转身回去,摆了摆手,让下人关上了大门。

    “狗仗人势的东西!也不看看你自己是谁!”顾朔离叉腰对着刺史府关上的大门怒骂道。

    吴青回过头,看着关上的门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借着吴大人的恩师孟大学士的名义来要钱的是谁啊,这怎么还自己骂上自己了呢?

    顾朔离把那包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转身离开。顾明泽他们跟着他,去了附近的客栈。

    这段日子他们扮成两对夫妻,住客栈的时候都是顾朔离和虞忆初一个房间,顾明泽和舒予心一个房间,等到夜里顾朔离和虞忆初会偷偷潜入顾明泽和舒予心的房间,虞忆初和舒予心睡床上,顾朔离和顾明泽打地铺。虽然从身份上看顾朔离和顾明泽是应该睡在床上的,但是他们两个也坚持让虞忆初和舒予心两个姑娘睡在床上,他们两个打地铺。

    他们到了客栈,照旧是开好了房间,顾朔离和虞忆初悄悄潜入旁边的房间。

    舒予心看了一眼顾明泽,又看着顾朔离问道:“长公主不暴露太子的身份,是怕万一吴大人也叛变,太子会有危险吧?”

    “明泽是太子,不能出一点差错。”顾朔离看着顾明泽坚定地说道:“不管吴庸是不是皇兄的人,我都只能把我的身份告诉他。”

    虞忆初冷眼看着顾朔离,阴阳怪气地说:“长公主真是思虑周祥啊。不过如今看来吴大人真是可信可靠之人。有他这样的官员,实在是大宁之幸。”

    顾朔离挑眉看着她没有说话。

    顾明泽蹙眉说道:“贾仕凯同我们同一天出发,应该也快到这里。我们还是要赶在他之前先到沂州,摸清沂州的情况。”

    “沂州的形势如今错综复杂,前些日子濯兰宫又灭门了玉泉山庄。”虞忆初冷着脸说道。

    舒予心看着顾朔离和顾明泽,压低声音说道:“我总觉得,江湖上发生的事和朝廷的事不是毫无关系的。公主遇刺和玉泉山庄的灭门案,看上去除了都是濯兰宫所为以外毫无关联,实际上可能并不是这样。”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们最好能找到江湖上的人,查清更多事情。”顾朔离看着虞忆初说道。

    “虽然我名义上是四海盟的盟主,但是如今我义父要我进宫监视宫里的情况。长公主虽然安排了手下按我和义父的约定定期将假消息传给他,但是我母亲还在他手里,我不能联系四海盟的人探听消息。”虞忆初看着手里的茶盏,神情凝重说道。

    虞忆初的身世和情况,并没有同他们讲得详细,但是他们也明白,虞忆初伪装男人这么多年忍辱负重,是为了给他父亲报仇。

    顾明泽看着他问道:“那你在江湖上还有没有别的认识的人可以探听到消息?”

    虞忆初皱眉说道:“清云剑派楚云歌。清云剑派是正道第一大门派,那群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公主失踪那么大的事情他们不可能袖手旁观。楚云歌作为大弟子,自然是要去沂州调查的。”

    顾朔离蹙眉看着他问道:“听你的语气,你同清云剑派也有过节?”

    虞忆初皱眉看着他,冷下脸来,没有说话。

    舒予心同顾明泽对视了一眼,看着她试探着问道:那么你有什么办法联系到她吗?”

    虞忆初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她是知道的,就算四海盟和清云剑派不对付,但是只要她联系楚云歌,楚云歌是不会拒绝她的。

    翌日。

    濯兰宫。

    沈玉容一早上就注意到了莫倚澜额头上的伤口。

    “师父?你没事吧?”沈玉容担心地上前来想要察看她的伤口,却被莫倚澜一把拍开了手。

    莫倚澜带着警告意味冷冷地看她一眼说道:“敏仪给我包扎好了,刚换过药,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