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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事情总是会有意外,故事的结局并不一定都是美好的。命运总是并不是眷顾着天下的可怜人,对于李修永来说,事情的意外来得有些猝不及防。

    那是八月末的最后几天,李修永的路费和学费七七八八攒了一些,满心欢喜的等着月底的时候去学校里报道,因此最后几天在工匠铺里干活的时候格外细致认真。

    八月末北方的温度已经慢慢降了下来,在工匠铺里被温度闷的,李修永还是满头大汗,刚巧下午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带走了一丝闷热。

    李修永正和李工匠坐在店铺的偏厅里吃饭,就听到正门外有警笛的声音,随后声音停在了门口,大门口传来问话声,“有人吗?”

    李修永走了出去,看到是上次来问话的民警,以为是还有什么事情,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对面的人扫视了他一圈,眼底划过一丝他不懂的情绪,对着后面的人招招手,“带走。”说完转身出了店面。

    李修永不明所以,急声问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敲了人还想抵赖,看不出来啊,读的书都喂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吧。”制着李修永的民警紧紧钳制住他,防止他逃跑,压着他上了警车后座。

    李修永听着犹如五雷轰顶,什么杀人?他没有!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都和你们说了,我和李彪是有误会,而且已经说清楚了,不至于要他性命。”李修永扭动着想要为自己辩解,声音急切。

    “还抵赖,指纹结果都出来了,和你的一样。你留着话对着李彪的家里人说吧!”民警把他压上车,一左一右夹着他。

    李修永看和这两个不明就里的人说不清楚,想要探身对着前排副座的民警说几句话,可是被扯了回来,掼在后座上,头磕到了座椅上,有些昏,李修永摇摇脑袋,让自己清醒些。

    “警官,你之前来我家的时候,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该配合做的调查我已经做了。而且,李工匠也说我那段时间那里也没去,我怎么可能杀人呢?警官,是不是弄错了,不信,不信的话,你可以再去问问李工匠,他就在店里的。我真的没有杀人,要是杀了人的话,我还在这里干嘛,早就跑了。”李修永语无伦次地急忙撇清自己的关系,又想到了什么,目光透过后视镜看着坐在前排的民警,哀切地看着他,“警官,你帮帮我,我真的没有杀人。我还想攒够了学费就去学校读书的,我还有大好的前程,我不会这么傻的把自己往绝路上逼的,警官,你帮帮我,求求你。”

    话说到最后,李修永声音哽咽,哀哀看着他。副驾的民警看了他一眼,抿唇不语,把后视镜翻过去,转头看着窗外,一路沉默着来到了警局,只有后座上李修永还在固执地为自己辩解。

    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被带着来到警局,李修永根本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机会就被看押了起来。敲门喊话都没有人搭理自己,好像都认定了自己就是杀害李彪的凶手。

    李家父母得知消息,急忙忙来到了警局,想着要见李修永一面,可是被拦住了,说情节恶劣,不能探视,被赶了回去。

    李家父母坐立难安,一直在外奔波着想要为自己儿子辩解,可是根本没人听,也没人信,因为在外界的认知中,警局敲定的案件就等于尘埃落定。

    投诉无门,李家父母就蹲守在警局门口,求着值班民警让他们见一面李修永,可是无人应答。

    事情直到李修永被看押后的第三天,罪名成立,李修永因为过往纠纷,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刑10年,今天要转移到看守所。

    李修永被关了三天,第一次看到明晃晃的日光,还有些不习惯,拿手遮着眼睛,被带着出了警局大门。这几天无论他怎么为自己辩解,始终无法得到回应,心下灰冷,知道自己或许是被顶罪了,步履蹒跚得跟着民警。

    在将要上车的时候看到门口蹲守的李家父母冲上来想要见自己儿子一面,可是被门口的民警拦着,被抱着拖到了一边,哭喊着让他别怕,他们会想办法救他出去的。

    李修永泪湿眼睫,跟着哭了出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直哭诉着说自己没杀人,让父母相信他,一定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李家父母哭着连连点头,声嘶力竭,看着警车开出一段距离之后瘫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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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进去后一年,有一次获得了探班机会,我爸妈来看我,他们就提着一大袋从街上买的橘子还有自己做的饭菜。那会他们好像苍老了许多,脸上是深深的疲惫和绝望,可是还故作乐观的安慰我,说已经上访成功,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无罪释放了。可是,我们谁都知道,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李修永苦涩一笑,抬头看了李蔓一眼,满是化不开的哀愁和悲痛,李蔓被他的过往所惊摄,抚慰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啊,”李修永似是陷入回忆里,拖长了音调,沉吟了一会,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复说道:“我那时候已经不抱希望了,根本没人能救我。我只能尽力表现,争取早日释放。还好,我提前五年出狱了。那天我很高兴,仔细梳理着自己,想要给我父母一个惊喜。可是没想到,我回到家的时候,破败荒凉,根本就不像是有人居住过的样子。我敲响了隔壁的院门,可是没人理我,我明明看到有人在家的。”

    “我又接着敲了几家屋门,可都是闭门不出。我想去找二叔三叔,可是家里都没人,一样的破败荒凉,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估计是搬走了。五年没见,村里发生了很多变化,我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心里是克制不住的惶恐。因为我不知道我父母去了哪里,他们只探视过我一次,之后就杳无音讯,村里的人都避着我,我起初以为是大家都怕我是杀人犯,不敢亲近我。”

    “可是我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他们是畏惧,可是畏惧的根本不是我,而是顶罪背后的势力。还是隔壁屋的李婶子看我可怜,悄悄和我说,我父母在一年前就已经过世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李修永眼眶通红地注视着李蔓,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愤怒和无力。

    李蔓被他眼底的情绪震慑,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说来难信,我爸一个从小在水塘里摸鱼抓虾的人,居然是因为醉酒失足跌进水塘,然后人就没了。你说可笑不可笑,被捞上来的时候,脸都泡白了,我妈受不了打击病了好几个月。晚上的时候时不时有地痞流氓过来砸门敲窗地骚扰威胁她,她一个不会识文断字的弱质妇道人家,没了丈夫和儿子的扶持,在别人眼里就是一根草,是个人都要来踩两脚!就这么磋磨了半年时间,在十一月中旬的一个雪夜,她就在床上咽了气,带着一腔的悲愤和不甘,就这么和我爸去了另一个世界,甚至等不到我再看他们一眼!”李修永讥诮地说着,摇着头,自己到如今都觉得荒诞,抹去眼角的泪痕后继续说。

    “我之后照着李婶子的指示,找到了他们的坟头,孤零零地立在坡坳里,草草掩埋覆盖,有些地方还漏着风。他们就这么凄惨地躺在地底下,死前连自己的冤屈都说不出口!凭什么,凭什么有的人就可以坐高台满面春晖,而有的人就只能在潮湿的地底枯朽腐烂!他们不配!”李修永说到情绪激动处,手握成拳,砰砰砸着桌面,宣泄着内心的愤怒。

    “李大哥,你慢慢说,不要再伤到自己了。”李蔓擦去眼角溢出的水渍,轻轻拍着李修永的小臂,试图让他情绪稳定下来。

    听到吱呀的开门声,透过门缝,看到是秦维桥的半边侧脸,正担忧地看着她。李蔓口型示意没事,让他把门带上,秦维桥看了一眼被稳稳制住在椅子上的李修永,退了出去。

    “后来我心有不甘,自己找渠道去上访,可是每次快成功的时候都被拖到暗处,迎接的便是一顿拳脚,他们警告我,既然出来了,就安分点,不然,后果不是我能承受的。我那时候想,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吗?

    我不服气,有一次成功见到了市局的厅长,他一开始很重视我的事情,几次过问。后来我再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后来再去,就听说他被调走了。

    那之后我又被打得半死不活,被丢在了我父母的坟头上,说我要是再去,就等着底下团聚。我那时候看着他们冰冷的坟头,我是真的怕啊,投诉无门,我怕我自己身上的污点再也洗不干净,再也不能为我父母审冤,于是我嘶哑着说我再也不去了,再也不敢去了。

    那些人收了手,勾肩搭背地回去了。我拖着破败的身子回了家,躺在床上休整了两个月,全靠李婶子接济我,我才不至于饿死。后来我才知道当年杀害李彪的是和我同名的人,他常年不务正业,在外游荡,仗着家里的财富和一些政客有所牵连,肆无忌惮的横行。那年因为和李彪争着一个女人,落了下风,不服气,起了争执,就械斗,最后被李修永打死抛尸在我家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