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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老板娘没有聊到太多有用的内容,李蔓决定去村子里转转。渡柳村全村就驻落在梓河水环抱的半边小丘上,全村一共60多户人家,从村头到村尾,几人慢悠悠地也走了有一个多小时。

    最后停步在村尾的一棵老枣树下面,树上碧荫连天,枝丫间次第开放着绵密的青色五角星枣花,在微风的吹拂下婆娑舞动,绿叶在阳光的织金下跳跃。

    树下围着一圈四方石板凳,有几个老人头上裹着白巾子在挑着黄豆乘凉闲聊。枣树斜对面就是李修永家,门扉紧闭,门板已经被虫子和蚂蚁啃食得坑坑洼洼的,落着锁,还糊着已经半褪色呈现出淡粉色的秦琼和尉迟恭的门神像,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前贴的了。

    隔着李修永家一条小巷子的距离,就是村里另外一家闭门的小土房,但是门上没有落钥,里面静悄悄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住。

    李蔓拉着秦维桥在背对着李修永家的石凳上坐着休息,听着几个老人在闲聊。一开始是个花衣老奶奶说着村里收成种收的事情,抱怨说今年天旱,之前地里的玉米秧苗已经补种过好几回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另外一个穿黑衫的老奶奶接着说:“现在也就你还有闲心在地里种着庄稼,我们这些老婆子老汉帮着带孙子,哎哟哟,闹腾得很,都抽不出手来。”

    “那是我大孙在外地读书,不用我操心,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说到在外地念书的孙子,花衣奶奶语气中带着自豪。

    黑衣奶奶:“永辉快放暑假了吧,到时候又该回来烦你了。”

    “是的咧,前天还打电话回来说想吃家里种的玉米,让我给留着点。”

    蓝衣奶奶:“你家永辉是个好苗子嘞,老师都夸他,想我们这村子里拢共也就出了三个去北京念书的娃,你家辉娃子还是过了这么十几年才出来的一个好苗苗,考上那天县里都来人了吧。”语气里不无羡慕,想到自家那个糟心的,就捏着簸箕里的黄豆晃了一下。

    花衣奶奶:“你家进鹏也是个出息的,前段时间不还说比赛得了奖么?”

    说到这,蓝衣奶奶脸上才露出了点笑,连连点头,说着自家孙子在学校里的事情。

    “唉,也是可惜,那娃子考上了,却犯上事进去了,一家子也跟着没了。”黑衣奶奶看着斜对面李修永的家幽幽叹了口气。

    另外几个围坐的老人听到这话也看了一眼破旧的门扉,都齐齐出了一口叹息,造化弄人,谁能想到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孩子会一时想不开呢,倒是另一个看着吊儿郎当的,最后居然还去了北京读书。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再说这事,岔开话头去聊村头王屠户家大女儿在外地工作,前段时间给家里寄了不少好东西。

    那几人这么说着,李蔓和秦维桥也就这么听着。突然的,没落钥的小土房里发出一串奇异的怪叫,“我没疯,你们才是疯了!你们都是疯子!”随后传来一串张狂的笑声,听着声音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汉发出来的,声音嘶哑,破锣似的鸣着,扎人耳膜。

    树下坐着的几人都停下手里的事情,把目光投递到发出动静的小土房子里。

    “老张头又发癔症了,三天两头的,也就李家媳妇受得了,其他人都搬走了。”说话的是蓝衣奶奶。

    “也不能这么说,老张头也是可怜,好好的人就开始说胡话,最后老婆带着孩子跑了,就留着他一个人。也不知道遭了什么事。”花衣奶奶叹息着说道,也不知道这一片是不是风水不好,连带着老张头日子也不好过。

    “要我说秀芬走得对,跟着他过日子,迟早得把自己逼疯,也不看看自己说的什么话,我们今天能过上这日子,还不是赖着人家李家啊,他倒好,还反口说人家李家儿子手上沾着血。我要是李家的,都得啐他一脸,也就李家的好心,知道他疯了,也不计较,带他看病住院,吃药治疗。”蓝衣奶奶愤愤不平,说出口的话不太好听。

    “唉,明荣他奶奶,你这话私下说说就行了,可别到他跟前去说,不然刺激他,到时候李家的又得过来带他去医院治疗,每次回来的时候老张头都像是火场里走过来似的,浑身蔫吧,估计是医院不好受,还不如现在自在。乡里乡亲的,都留着点情分。”黑衣奶奶帮着蓝衣奶奶捡着黄豆劝慰道。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嘛,要我在他面前说,我也不敢啊,他疯起来,六亲不认,上次还把一个过来的医生给抓伤了。”蓝衣奶奶咕囔着,声音降下了许多。

    “唉。”另外两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出了一口气,看着发出动静的小土房连连摇头,手里的活也快干完了,准备收拾带回去,可这时,小土房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从里面冲出来一个衣衫散乱的老汉,步履紊乱地朝这边冲了过来。

    “你这挨千刀的,收了他李家一点好就来踩我一脚,吃着黑心钱,也不怕夜里阎王来索命!”老张头手指颤巍巍指着蓝衣奶奶气冲冲说着,中气十足,精神瞿烁,语气利索,倒不像是疯劲上的人该有的。

    “我说什么了!我说的不都是事实,你说了这么些年,人家警察该查的都查得清清楚楚,你空口白牙的就要污蔑人家,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别人什么样!哦,我倒是忘了,你可不就是被拉到医院里查出得了精神病,脑子不正常,见着人家有钱就眼红了,往人家身上泼脏水,还有,吃着人家的医药钱,转过头背地里就骂人家笑面阎罗,该被索命的是你才是!”蓝衣奶奶不明久里地被指着一通骂短命,一时气急,将之前的劝告抛之脑后,一连声气骂着老张头。

    “你!鸡同鸭讲!掉进钱眼里了,等着哪天跟着那王八羔子一起下地狱去吧!”老张头有理说不清,气急红着眼睛,脸红脖子粗地咒骂,“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李家那块烂肉上的蛆,恶心!吃着最下贱的东西,还反过来说我不识抬举,非得跟着你跪下来巴不得喊他们李家一声活菩萨,老祖宗,呸,你们马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你夜里睡觉的时候就不怕底下的先人爬上来,戳着你膝盖骨唾骂吗?既然你听不得,我今天心情好,我就再给你歌功颂德一遍你马家李祖宗的丰功伟业!”

    “他——李家——就是踩着死人骨头上来的下作东西,挂着红灯笼干着白灯笼的阴阳事!他——李修永,就是手上沾着血的畜生,李彪就是被他用石头砸死的,被他爹捞出来嫁祸给李家老爹的修永娃,还带着逼死李家两口子,做绝户的阴沟耗子!怎么样,听清楚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说一遍!”老张头指着蓝衣奶奶恨声说。

    “哎哟喂,老张头,你可消停点!才刚好了从医院里出来,别转头又去遭罪。都过去多少年,不知道澄清过多少回的事了,就算你舌根子嚼烂了也没人会信的,你安生点吧。”花衣奶奶站起来不安地劝慰着,“还有外人在呢,你嘴里没个把门的,叫别人听见传出去,我们村里的乡亲还做不做人了。”

    老张头好像这才注意到坐在树后面的李蔓一行人,嘴巴闭上又启开,最后踢了一脚地上的灰土,跺跺脚,悻悻走了,‘嘭’的一声把院门带上,接着院子里就响起一阵桌椅倒地的声音。

    几个乘凉的老人被这一出戏搅乱了性质,也都慢慢起身挪步回了自家屋头。树下,还坐着李蔓、秦维桥和钟远三人。

    “听到了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有知情人在,也不知道李家是怀着什么心思让他继续住在这的,倒是便宜了我们。”李蔓听到老张头的话,情绪有些激动,转头对着秦维桥说到。

    “听到了,不过我们得快点,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李家人递信,要是老张头被拉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秦维桥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再看着蓝衣奶奶回头张望又远去的背影,沉声说着。

    “都录下来了么?”秦维桥问钟远。

    “秦导,录下来了,已经发给你了,声音听得很清楚。”钟远摘下耳机,看着手机里的视频道。

    “你什么时候让钟远录的?”李蔓不解。

    “从他出院门的时候。”

    “真行啊你,我对着他都没敢动作。那我们待会过去?”

    “等天色暗下来,这边虽说没什么人,但是要翻进去还是太引人注目了。走吧,这个地方的风景看够了,换个地方看看吧。”秦维桥拉起李蔓,带着她沿着小道,上到了老张头家后屋的小土丘,在这可以看到脚下的两间土房和隔着一条马路的小平楼,中间掩隐着几颗槐树,倒是个不错的遮掩。

    张家后院有一段土墙坍塌了,比附近的墙头矮了一截,估计只到人腰处,倒是个好地方。秦维桥笑了一下,看了李蔓一眼,适逢李蔓也对视过来,两人心下了然,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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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晚上日头落下,用过晚饭后,两人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服,悄声从民宿溜了出去,沿着没有铺设路灯的小道往张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