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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不起。”说着老板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了。“我,我是把你老婆关起来啦,我想等调查团一走就把她给放喽,我还想多给你们家五千块呢,我可不是有意害你呀。瓦斯爆炸我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我点的”说着说着老板已经泣不成声了,青黄色的鼻涕一直流到膝盖上。

    黑面人从铁条里钻出来,一脚把老板踢翻了:“人家已经告诉我了,你这个狗东西,你不救我也就算了,你还敢关我老婆”

    这时铁条中又闪出几个人影,刘小灵在人影中发现了贾七一和周胖子,他们俩驾着一个男人走出来。贾七一满脸泪痕地说:“这就是我哥他没死”

    刘小灵扑上去抱住贾七一,在他脸上恶毒地亲了一口:“你真伟大,你才是干大事的呢。”

    贾七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昏了,周胖子更是惊得连打了几个喷嚏。好在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事,没人关注这个细节。

    人们陆续从井口钻了出来,一共是七个人,如果把贾七一和周胖子刨除,总共回来五个。

    原来贾七一和周胖子偷偷摸到井口,贾七一比较笨,锯折了两根锯条都不见成效。周胖子一把将他推开,原来锯铁条必须得有把子力气才行。他们俩怕矿上的人发现,锯到一半,周胖子发神威,硬是将铁条拽断了。然后,二人义无返顾地进了矿井。

    第三部分消户口3

    说实话,一走进黑洞洞的井口,两人就有点儿害怕了。黑呀,黑透了这才叫身手不见五指呢,不要说五指了,连自己的鼻子头都看不见了。两人仗着胆子往前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手电比萤火虫的屁股亮不了多少,极其渺小。贾七一他们磕磕绊绊地走了半个钟头,二人同时停下了,贾七一惊恐地问道:“胖子,咱们走多远了”

    “有半里地”周胖子回头看了看井口,真可怜,偌大的井口就跟针眼似的,几乎都看不见了。周胖子咽了口唾沫:“这里面真有点儿吓人,怎么这么深呢,这得走到哪儿年去”

    贾七一蹲在地上,使劲想办法,最后想得肠子里都有反应了。他赶紧找出些纸来,痛痛快快地来了一次,周胖子不得不走得远点儿,以免踩上。其实贾七一的胆子还没周胖子大呢,他早就有点进退维谷的感觉却不甘心就此回去。正在二人彷徨无措的时候,忽然似乎听到点儿动静,两人不由得浑身一颤,刚要做出反应。黑暗中突然有人惊叫起来:“手电,有手电的光,有人来救咱们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贾七一的第一感觉是:这是人的笑声吗那声音空洞得如天上的响雷,而且歇斯底里地再不间断了。

    周胖子脑子比较好使,他抢过手电,一个劲地向里面晃悠,嘴里喊道:“在这儿呢,就在这儿呢”

    大约二十分钟后,几条身影出现在灿烂的手电光芒中,贾七一在人群中发现了哥哥,两人抱头痛哭。旁边的周胖子把外面的事告诉了领头逃出来的大巴子,大巴子听说婆姨被老板关起来了,立刻祖宗奶奶地骂了起来。

    原来,瓦斯爆炸时贾六六和工头大巴子等人在矿井的一个岔井里休息,几人匍匐在井里躲过了几轮冲击波,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爆炸过后,贾六六说在原地等救援,大巴子知道煤矿的底细,便提议自行逃出去,众人自然愿意跟着他走。瓦斯爆炸的能量很大,矿井被炸了个乱七八糟,不少隧道根本走不通了。好在大巴子在这个井里呆了三年多,对地形极其熟悉,于是带领大家从一个废弃的矿井绕路跑了回来。众人在黑暗中整整摸索了两天,矿灯没电了,干粮吃完了,终于在临近出口时碰上了贾七一和周胖子。

    大家把贾七一他们身上的干粮和水一扫而空,然后发誓要找老板算帐。就这样,半个小时后大家在井口碰上了保安头等人。那群保安也挺实在,认出是大巴子,还以为是炸尸了呢,当场就吓散了。

    第三部分叵测的聚会1

    混乱整整持续了一个下午,团长不仅发动了全村,而且把副县长和老板都赶到井下救人去了。下午四点钟,一具具尸体被抬了上来,团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逐渐井口前的小广场上都摆上了死人,那是二十二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二十二个苦难深重的阶级兄弟。贾六六当上了书记员,在旁边记录着死人的姓名、籍贯和死亡原因,时不时地用话语戳几下团长的心窝子。最后团长亲自给地区公安局的局长打了电话,不一会儿小煤窑就被警察严密地监控起来。

    晚上,精疲力竭的团长依然在狗子沟最好的饭馆里摆了一桌最好的酒席,专门宴请贾七一等人。

    大家一一做了自我介绍,团长的脸忽青忽白,苦笑着道:“记者、作家、运动员、群工部的领导,你们都是能人哪能人这回对我们西部地区的印象更深了吧”说着他端起酒杯,高举到贾六六面前:“我很佩服你,能跑到这种矿井里体验生活的作家不多了。我一直以为作家不过是作协笼子里的八哥呢,人家爱听什么就说什么,看来也不全对。”

    贾六六沉痛地说:“您说的那种作家是吃俸禄的,我要靠自己的书养活自己,不写点儿真格的不行啊”

    团长点头道:“是啊是啊在市场和道德面前,所有谎言都是灰白的。你受惊啦,嘿,差点儿死在我们这个破地方,先喝杯酒吧。”

    贾六六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歪着眼道:“我倒想知道知道你们如何向死难者的家属交代。”

    “按国家规定的办。至于责任人嘛,自然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请几位放心,多行不义必自毙。”团长忽然看了看小赵和刘小灵,语重心长地说:“我有件事,要托付托付二位。”

    小赵一下午都在编写稿件,如今脑子里还是稿子的事。刘小灵赶紧接口道:“是不是新闻报道的方向问题,您放心,我们有自己的尺度。”

    “北京的媒体自然是值得信赖的。”团长轻轻抿了一口酒,皱着眉道:“我是专门检查安全生产的,已经干了十年了,有幸,我的良心还没泯灭。我们省是煤炭大省,在全世界都是有名的了。大矿、小矿、私人小煤窑到处都是。我每年平均要跑十万公里,两年跑坏一台车,在我手里抓进去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同事都改名叫我捕快。可即使这样,还是老出事,老死人,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这小煤窑怎么就野火烧不尽呢这可能是体制原因也可能是人的原因,当然这不是我这个级别的干部应该琢磨的。唉说实话,我都有点儿绝望了,这样下去,早晚我得成了神经病。今天这事呀,怎么说呢,大家都看见了。唉你们要是我们省内的媒体,报道也就报道了,省内控制嘛。可你们是北京的媒体,北京的媒体影响太大,可能会对我们整个行业造成不利影响,这个,这个”团长求援似的望着大家。

    小赵使劲掐了掐眉心:“你的意思是,北京的媒体就别凑热闹了”

    团长苦笑一声:“话不能这么说,反正,反正能不能不报道呢”

    贾七一、贾六六、刘小灵、周胖子和小赵相互看了看,然后同时盯住天花板,屋里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团长眼巴巴地望着大家,嘴唇不住地蠕动却总也出不来声。最后团长把一大杯啤酒狠狠灌了下去,挂着满嘴酒花道:“报就在北京的媒体上报道,让所有中国人都知道知道狗子沟这个地方,都知道知道咱们身边还有这样一群见死不救的狗崽子。从重从严,一定要从重从严,枪毙了他们都不多。”

    “您就不怕牵连到当地政府的人”刘小灵试探着问。

    “牵连到谁都是活该,谁让他们不知检点的,这人命是闹着玩儿吗”说完,团长又激动地喝掉一杯酒。

    贾七一等人兴奋得鼓起掌来,刘小灵的眼眶都湿了。

    团长疲惫地张开手,摇着头道:“拉倒吧,我这人就是个普通人,就是还有点儿良心,我担心早晚有一天这点儿良心也得被狗叼了去。行啦,我的事太多,今天就不陪你们了。”说完,团长转身向外走去,众人自觉自愿地送了出来。

    团长默默走出饭馆,贾七一在后面忽然发现他的肩膀哆嗦了一下,随即整个人立在门口不动了。贾七一第一个感觉是有人要暗杀团长,他叫声不好,飞身冲了出去。团长没事,只是吃惊地望着前方,贾七一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我的天饭馆门口聚集了好几十人,大眼灯似的瞧着他们呢。贾七一认识,这些人大部分是上午在矿区食堂里见过的死难者家属,于是长出了一口气,欣慰地告诉团长道:“他们是死难者家属,估计是要您主持公道的。”

    团长这才点了点头,朗声道:“外面太冷,大家有话在屋里说吧。”

    贾七一觉得自己肩负着些责任,拉住最前面的老张头道:“团长是好人,是党的好干部。您放心吧,老板肯定进监狱了,他跑不了啦。”

    老张头吧嗒着眼皮不说话,此时他身后的兰考人轻声道:“老板让公安局抓走了,俺们的钱呢”

    贾七一觉得这话不对劲,不得不回头看了看团长。团长表情很凝重:“大家先进屋,有话慢慢说。”

    第三部分叵测的聚会2

    贾七一等人刚要随着团长转身回屋,却听得地面上“扑通”响了一声,然后便“扑通”成一片了。众人立刻回头观望,天哪几十名家属在老张头的带领下,全都跪在地上了,那情景跟演电影似的。老泪横流的老张头用膝盖向前走了几步,双手伸向团长。团长大惊失色,拼命想把老张头拉起来,嘴里道:“老汉,你这里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呀。您放心,我一定把责任人法办,尽快尽严,绝不姑息,一定给死去的人讨个公道。”

    老张头死活不起来,咧着嘴号啕起来。此时后面的不少家属喊道:“领导,首长,把老板放了吧。他是好人,我们狗子沟离不开他呀您高抬贵手,把他放了吧,我们还指望他活命呢。”

    众人这回可傻眼了,特别是贾七一、刘小灵等人。上午老板杀鱼切肉似的整治这些家属时,他们在场啊,难道这些人是中了被禁止不成大家无奈,只得抬木头似的把家属们挨个搬起来,团长把老张头等几个年长的家属请进饭馆,另外的人不愿意离开,门口依然黑压压站了一片。

    团长站在张老头面前,局促地问:“老汉,你们真想把老板放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