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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喝过建州凤瑞,感觉这茶比凤瑞还要好。”

    那丫鬟笑道:“凤瑞不过是中上之品,这雀舌水芽却是建州茶中的极品,八百贯钱一两没处买的。我家姑娘烹茶用的雀舌水芽更非凡品,皇帝都没机会喝到呢。”

    我听到暗暗咂舌,我的天,我手中这一盅茶不就至少是一两百贯?

    帘外听不到有什么拳脚交加的声音,只听到劲气呼呼作响,竟然像荒郊野外一般,丝毫让人感觉不到这是在楼中廊道内。我不由得走上两步,只看到何不凡身手迅捷,正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交替出击,几乎看不清影子。而那秃头汉子倒是不大移动身形,只是脚下一步一步踩着步伐或进或退,拳势不快,两旁壁板却轰然闷响。黄脸灰衣人没有出手,在后面背负双手而立,想来是看起来自觉无需动手了。

    那名做朱稆翁的青衫老者也是步伐忽疾忽慢,举手投足显得分外凝重,渐渐地往后面退着。他虽然无法击退何不凡两人,但是何不凡他们也只能缓缓地逼近,一下子无法突破老者的防守。

    我不由得一颗心又提了起来,看上去,这位青衫老者很难对付得了那两个家伙的联手,对方还有一个或许更厉害的人没有出手呢,这可怎么办?

    这丫鬟对帘外的交手毫不关心,倒是对我有很大兴趣,又好奇地问道:“我看端木公子的装束十分奇特,公子就是那位海外归来的商人,新开的玻璃行的东家吧?”真是声名远扬啊,我连忙回答是。

    小丫鬟高兴地说道:“那敢情好,我家姑娘本来是要定制一只大玻璃酒海的,你们店里生意太忙,一直没有排上号呢。”听她的语气,似乎是对店里的服务有些不满了。

    我忙说道:“鄙店的服务章程上规定了顾客买卖订货当一视同仁,必须按照先后顺序。姑娘不妨将大小式样告知在下,在下回去后亲自为姑娘赶制送来。”心想只要保得我平安回去,送十个百个也行。

    那小丫鬟听了十分高兴,又取来一碟精致糕点给我,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声道谢。

    这时那女子声音悠然道:“廊道中范围狭窄,朱稆翁不好施展身法,年纪又大了些,这般硬拼下来,是要吃亏不少。翡翠,去叫他们停了散去罢。”

    小丫鬟答应了,掀开帘子走出去脆声说道:“我家姑娘叫你们停手。”那朱稆翁立刻停了手,身体像在水面滑行一般疾退丈余,站到小丫鬟身旁。何不凡怒道:“哪里来的小丫头,敢对大爷我这般说话?”两人如影随形追了上来。

    忽然他们身后的灰衣人身形一动,一下子就跨到何不凡他们中间,一展双臂将二人拦下,同时喝道:“住手!”然后前行一步躬身道:“在下兄弟三人无知,冒犯了故楼的姑娘,还请姑娘恕罪。”那二人听到灰衣人说出“故楼的姑娘”,脸色都变了,连忙后退躬身,颤身道:“我等无知莽撞,还请姑娘宽恕。”

    那名叫翡翠的丫鬟说道:“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们还不散去?”三个人连声答应,躬着身体缓缓退了回去,直到转弯下楼,也不敢背过身来。

    朱稆翁欠身道:“老奴无能,惊扰到了姑娘,还请姑娘责罚。”那女子道:“他们二人本来强不过你,只是此处不便施展,恕你无罪,下去吧。”朱稆翁应声退去。

    我惊立当场半天做不得声,没想到那小丫鬟出去说了一句话,那三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就老老实实地溜了。而那位功夫还要强过何不凡的名叫朱稆翁的老者,竟然自称老奴,这位什么故楼的姑娘是什么来头啊?

    我向绣帘后面深深施礼道:“姑娘救命之恩,端木秀没齿不忘。”

    那女子道:“举手之劳,公子无需挂怀。小女子有一事不明,还望公子赐教。听闻端木公子曾在西方军队中领军作战,立下过赫赫功勋,得封骑士。却不知为何刚才听到公子奔来时步伐虽然敏捷,但是却全无武功根底?”

    这下子就算我的脸皮有开封城墙那么厚,也不得不红了。

    我咳了一下,定定神回答道:“姑娘有所不知,西人并无武功这一说法,端木秀也从未修习过武功。西人作战搏击,身强体壮者、身手敏捷者占优。他们武士之间的比武,也就是按照严格章程,穿重甲持厚盾,以巨剑大锤正面攻击,以迂回躲避为耻。”

    “哦。”那女子叹道:“西人风俗,果然是与中土大不相同。”

    当然啦,我先说这些是为了我后面的说辞作铺垫,要不然也很难解释我为什么身为卡佩皇帝陛下的骑士,却没几分力气了。

    我又说道:“剑术武功,不过百人敌,身在百万军中,有没有武功其实是没多大区别的。”那女子说道:“古之骁将,斩将夺旗,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岂可说武功无用?”

    我哈哈笑道:“那些多是杜撰之言,大军之中,如果真给敌人冲入中军取了将帅头颅,那只能说明此将帅布阵无方,指挥混乱,应变迟钝,士卒怯弱,死了也是活该。”边上小丫鬟听我说得有趣,吃吃笑了起来。

    那女子话语中也带了笑意道:“听公子这般解说,也有些道理。”我说道:“古人所说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勇将,不过是夸大其词。想那项羽天下无敌,自刎乌江;吕布骁战之雄,缚于城楼;关公义勇无双,败于麦城。又有哪个可凭一己之力,纵横于天下?”

    女子笑道:“端木公子这番话,是表明自己乃是凭智谋军略立下的功勋了?”

    唉,被她看穿用意了,怎么我碰上的女孩子个个都这么聪明?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杜撰:“西人崇尚勇力,不喜欢用谋略,我也是机缘凑巧,偷学了老祖宗的一点计谋,靠着战士勇猛打了几个胜仗而已。”

    琴声铿然一响,那女子问道:“既然端木公子曾身为战将,熟于征战,精于谋略,为何回到大宋之后不思为朝廷效力,却甘心为一商贾?”

    我没立刻回答她的话,在桌旁坐下喝一口茶,笑着说道:“在姑娘心目中,从事工商经营是不能和做官当差比较了。”那女子并不做声,我接着道:“以在下看来,无论官吏、军卒、农民、商贾,都不过是各人在这世间所从事的一份工作罢了。人生而平等,百业皆可成事,岂可以职业论高低贵贱?”

    那女子缓缓说道:“端木公子高论,令小女子眼界大开。人生而平等,公子这句话说得极好,只可惜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我脱口而出道:“自由平等本是天赋人权,人人都是生来就应该具有的。这世上高低贵贱之事,并非天然如此,不过是总有人想将老百姓踩在脚底下,方便奴役民众,但是又害怕老百姓不满,所以才制造出种种名目来证明自己高人一等。”

    琴声轻轻奏响,忽如空山鸣涧,转而又似漠野清风。我不禁鼓掌赞叹道:“好,真是好听,姑娘奏得好琴!”

    那女子道:“公子过奖了。小女子方才听公子妙论,实是前所未闻的精妙。情不自禁,鼓琴作声,冒昧处还请公子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