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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夕相处这件事是极富于疗愈之效的事。

    淡云疏月,日子细若春流。

    王太医隔一日便来一问。孩子身上的热毒消下去以后,人也渐渐清明起来,慢慢得能自咽得下些许米粥来。但他惧生得很,但凡七娘和顾有悔在,就往床帐后面缩。七娘喂不得东西,只好去累纪姜。经纪姜手度过去的粥米,他才肯吞咽。

    “殿下,也许真的老天爷有灵,这孩子还真能暖您的心。”

    时已至二月底,府中杜鹃正开得艳丽,阳春短暂,所有热闹扎堆来临。宫里在行一年一度宴春会。七娘一面打理着箱柜中纪姜的春裳,一面侧头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纪姜说话。她的心情也松快,皇帝大婚,天下将大赦,原本要囚死在刑部大牢里的王沛也得沐天恩,改了流刑,要去北方了。

    纪姜捏着银勺子,孩子吞下了勺中的吃食,却仍然含着勺子不放,满脸稚气的与她玩闹。

    七娘抱着几件衣裙从她身边走过。弯腰笑道:“欸欸,你这小家伙,真是大胆,敢和公主殿下抢东西了。”

    孩子见她的脸凑得近,连忙将勺子吐出来,往纪姜身后躲。滴溜溜的一双眼睛,粘在了纪姜身上一般。纪姜用宽大的袖子拢住他的身子,摸了摸孩子的耳垂。将手中的粥碗递给七娘。

    七娘忙放下衣裳直身接过来,一面笑道:“惹人疼是惹人疼,可就是太胆小了些。”

    说完,又添道:“不过也是,小门户的孩子,反而比大家子养得娇惯,当年水患的死了那么多人,小孩子眼睛干净,恐怕是看了些脏东西吓着了,宋府那位窦姨娘,我瞧着虽是宫里出来的,但也像是个没气性的……”

    纪姜笑了笑,孩子伸出一只手,去抓她放在膝盖上的绣棚子。

    七娘顺着孩子的手扫了一眼。“哟,殿下竟绣得这样好了。”

    其实能有多好呢。大齐的公主,以前可是从来都不动针线。

    宋简把她扔在陆庄的那大半年,她靠着这些东西,将时间打发着走,才有了如今的功夫。这对公主而言,却不像是什么德行之善的象征,反而,带着某种消磨的悲哀。在没有子嗣的时候,她是天下人的公主,有了子嗣,何为脆弱,何为难为情。

    “孩子的眼睛干净……”

    她将针线挪开,转而重复起她之前的一句话来。

    “民间的人总是信孩子能看见鬼魂神灵……”

    “殿下不信么。”

    七娘收敛好衣裳,扣下箱柜,转身续道:“死的人多了,阳气就被吞得弱,那些脏东西显灵出来,总会跟着没什么俗世浊气的孩子……说起来……”

    她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每一年的三四月,南方都发水难,我想着,王将军去北方也好,不然,这个时节若要被押解到南方。指不定会遇上疫症。您可知道,窦悬儿说,这孩子父母死的那一年,南方的疫症有多重。”

    纪将顺着七娘的话去回忆。帝京从来都是离开人间炼狱最远的地方。无论天灾闹成了什么样子,城墙之内,仍然固守着歌舞升平之相。历朝历代,无论人民多么富庶,商业多么繁荣,政治多么清明,税负多么轻松,都只是灭**而已,上苍是神灵。谁也躲不过天灾。所以,皇都的人要做两件事情,一是开仓放粮,波派银两。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锁紧沿路底城门,登上城楼,燃起祭神的香,然后高高在上的凝望着百姓的苦难。比起这些人。宋简行出的路要实在和深情地多。

    算下来日子,宋简去南方,已有一月的光景了。

    在这期间,他写了两封信过来,每一封信用的都是杭州浮光堂的“三月白”

    那是一种南方文人很喜欢用花草笺纸,纸面儿微微发灰,纸重嵌着一种叫“三月白”的小花,花本身有一股淡香,混着墨气,雅而有趣。宋简与纪姜,都爱这些混合着精神之气的雅物。

    信上写的东西并不多。

    一贯是他冷静的笔调,但是,他开始从新写董思白的字体了。纪姜记得,当年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极难地改掉了这一手惯字,如今旧体重写,他似乎并没有那么自如。

    然而隐忍自持,又身在政局漩涡之中的男人。他不会把任何一件事说得明白。好在纪姜看得懂宋简。他在遥远的阳春三月里,泡软了自己的一双手,落当年他教给她的字。

    他啊,也想念过去,手与手,骨与骨,血肉与血肉相近相贴的日子。

    “七娘。”

    “在呢殿

    殿下。”

    纪姜望向她收在书案一角的两封信。

    “明日就是万岁的大婚之仪,等婚仪过了,大赦天下旨意颁下来。你就从我这里离开吧。”

    “为何?”

    七娘怔了怔:“殿下别吓我,是七娘做错了事,您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