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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南乔有些讪讪的,她是突然想起枇杷罐头还剩下一些些,再不吃估计就要发酵成酒了。

    等晨曦把剩下的田锄个大半,舒南乔就吆喝着喊他回去了。那些秧苗总共也没多少,犁多了也没得插呢。

    回去就开始准备晚饭了。

    舒南乔仔细地放完鸡血,把还温热着的野鸡用温水浸湿羽毛,找了一块干净但老旧的毛巾整个包裹起来,又吩咐晨曦把烧好的开水拎过来。

    “这是为什么?”晨曦小心翼翼拎着开水过来,怕烫到舒南乔。

    舒南乔让他往盆里灌开水,直到把裹着鸡肉的毛巾全淋透,自己拿着两根洗净的竹篾做长筷子,不断翻滚着盆里的鸡,嘴上还要不停道:“这样鸡毛拔得干净,直接用开水烫,受热一不均匀,鸡肉也会跟着掉,那些细细的绒毛也很难掉。”

    烫透后马上拎着毛巾裹住后的两个角,拎到箩筐里,撕叫花鸡一样扯开毛巾,再顺着鸡毛方向用手轻轻一抹,鸡毛就自己顺着势滑下来了。

    老旧的毛巾很大,却不厚,被用得只剩粗粗粝粝的纤维,隐约可见上头还有些以前编织的花纹的痕迹,但颜色已然发灰了。以前老家洗脸架上挂的毛巾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干净却破旧,倔强地用布料最后的那点筋骨挺着继续用。

    也许倔强的不是毛巾,而是嗲嗲和姆妈。他们节俭,用上好几个月乃至一年也舍不得更换新的,每天都认认真真用那条只剩下筋骨的毛巾洗脸,擦手,再认认真真搓洗干净,晾晒出去。飘在外头一打眼总让人觉得是抹布的那种程度。

    就好像什么东西在他们手里,能用的年头都变长了似的。

    爸爸妈妈给他们买了很多毛巾,姆妈整整齐齐叠起来,收在衣柜最里头,只有孩子们回老家的时候才笑呵呵打开衣柜,捧出一条又一条。

    这个时候又突然不可惜东西了。他们只自己舍不得用好东西。

    家里孩子看不下去,作势要扔掉旧的,嗲嗲和姆妈才摇着头叹着气换成新毛巾,旧毛巾或是用来作抹布,或是用来脱鸡毛。姆妈年纪大了田里农活做得少些后,天天就挂念着自己养的鸡,期盼着孩子们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她能有点东西给孩子们。

    舒南乔突然遗憾自己一直没有告诉她,她已经给得够多了。

    轻轻摇摇头,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舒南乔故作轻松问晨曦:“吃过叫花鸡吗?洪七公啃的那种。”

    晨曦老老实实摇头:“只吃过饭店那种,里边是荷叶,外面是馍壳壳。”

    舒南乔一下来了兴致,和晨曦打商量:“要不我们赶着脚程去池塘那边摘些荷叶?”,又自己个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也没做过,只有这一只。”

    晨曦指着太阳给她看:“能跑个来回。”

    “哎呀,”舒南乔一把打下他的手,“耳朵会被割掉。”

    晨曦愣了愣:“别唬人,那是指月亮。怎么样,跑不跑?”

    舒南乔还是有些犹豫,可就这一只鸡呢,调料也不全的,浪费了可怎么办呢……那是食物,宝贵的食物。这一犹豫,脸上就带出来了。

    脸色会说话呢。

    晨曦粲然一笑,帮着把装着脱完毛的鸡的盆往街矶里边儿、靠堂屋的方向挪一挪,扯起她的袖子就往外跑。

    太阳在落山的路上,夏天的燥热已经散去很多,耳边的是虫鸣、是鸟啼,是晚风吹过荡漾起的树浪,还有一些特别的声音。

    舒南乔大叫着自己手上还粘着绒毛呢,“要死啦你!”脚步却也没停下来。很久没有修剪过的头发,舒南乔早晨用一根露出里面黄色牛筋的粗皮筋精精神神地扎起来,现在也飘散了几缕发丝在脸畔。

    是温热的晚风,是落日的轻抚,是村庄里久违了的青春的打闹的声音,拂动着发丝在空中飘着,是自由的气息。

    舒南乔也放放肆肆跑起来,她有一种,怎么说呢,是一种什么东西松动了的感觉。

    野鸡也会有的,食物也会有的,快乐也会有的,自由也会有的。

    跑到池塘边舒南乔还有些喘气不匀,推着晨曦赶紧摘荷叶,时间紧着呢。晨曦整个人也热腾腾的,在这个夏日的傍晚散发着一种属于夏天的热气,他笑出一口白牙。

    他以前留在这儿的血迹早已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在某场绵绵细雨中又融到哪里去了,大山总是无声包容着一切。

    再回到这儿,他神情不见半分勉强,只有纯然的喜悦、放肆和畅快。

    舒南乔心里其实有些暗暗羡慕晨曦,真是一个简单、纯粹又快乐得够放肆的人,同样的摸爬滚打,甚至他还是被自己队友亲手断绝的生机,可他除了明明白白的厌恶外,还是那么勇敢。